中国特稿：未富先老的哀伤 中国老龄化挑战艰巨
年轻人较少、老年人较多的人口结构变化，会是促使中国进入经济增长放缓新常态的因素之一。
中国在20年前步入老龄化社会时，人口红利褪去的影响并不明显，老龄化虽然有被提上施政议程但往往受到忽略。如今，在世界经济增长放缓和中美持久博弈的新常态下，中国应对老龄化可能产生的经济和社会冲击，成了更为紧迫的任务。
在中国明年进入老龄化社会的第20个年头之际，中国人口的年龄中位数将首次超越美国。过去在人口红利的助推下，中国以购买力平价计算的经济规模在2014年赶超美国。展望未来，人口老龄化会否成为中国在日趋白热化的全球经济竞争中的包袱？
有些学者担心有这个可能。恒大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今年在一份关于生育的报告中提出，到2050年，中国人口年龄中位数将达50岁，而美国、印度分别为42.3岁、37.5岁，“中国能够依靠这样的人口结构实现民族复兴吗？”
年轻人较少、老年人较多的人口结构变化，会是促使中国进入经济增长放缓新常态的因素之一。
随着劳动队伍的萎缩，劳动成本上涨，中国产品在国际上失去价格优势。早在10年以前，劳动密集型产业便已开始移出中国，中美贸易战只不过加速了这个过程。
年长工人或许具备稳重品质、有人脉和经验等多方面的优势，但客观地说，年长工人一般上也较缺乏创新精神和能力，掌握新科技较慢，辨识和拥抱新业态新思维的敏锐度较低。这显然不是与美国打科技战的最佳状态。
养老金收不抵支将对国家财政造成压力
庞大的货品市场给了中国打贸易战的底气。中国消费市场目前还有巨大潜力有待释放。但长期来看，老年人的消费并不如年轻月光族冲动，而他们需要更多的，是无法从国外进口的在地养老服务，因此随着人口进入深度老龄化，中国在国际贸易上的庞大市场优势恐怕将逐渐衰弱。
此外，冲击欧洲等其他老龄化社会的财政负担问题，也同样困扰中国。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今年4月的报告显示，全国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累计结余将在2035年耗尽。政府把越多财政资源用于填补养老金收不抵支的缺口，以及用于提供老年卫生服务和公共产品，可用于拉动投资和投入科研的财政资源就越少。
成立国家移民管理局 引入全球人才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黄石松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人口老龄化客观上会削弱国家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日本、欧盟这些年经济低迷，就与老龄化直接有关。
不过他认为，长期来看，人口老龄化到底对经济发展和国际竞争力有多大的影响，取决于国家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战略和政策。
他指出，中国已意识到问题，并推出可减缓人口老龄化对经济社会影响的多项措施，包括鼓励生育、强化老年人力资源开发等。为引入国际人才并达到在全球范围内的人力资源配置，中国去年3月推行机构改革时成立了国家移民管理局。
另一个例子是，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等八个部门今年10月推出政策文件，系统全面地为建立完善老年健康服务体系提供指导意见。
老年人保持健康，给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包括，年长工人可留在劳动队伍更长时间并继续为经济作出贡献，子女无须为了在家照顾老人而提早离开劳动队伍，健康老人也可在旅游等方面刺激消费。
中国国务院上个月推出的《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中长期规划》，其中应对老龄化经济影响的内容包括增加养老财富储备，以及通过终身学习等方式来确保人力资源总量足、质量高。
中国人口在2000年刚刚达到符合人口老龄化的国际标准时，经济仍在爆发式增长，人口红利褪去的效果还不明显，老龄化虽然被提上国家议程但往往被忽略。
如今在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和中美持久博弈的新常态下，应对老龄化的经济影响成了更加紧迫的任务。另一方面，今天的老人对于优质晚年生活的期待，比20年前的老人来得高。近期出台的制度改革和政策文件，反映出中央现已高度重视老龄化的应对工作。
科技养老 提供新商机和经济增长点
不少学者认为，人口老龄化不是完全甩不掉的包袱，就算无法通过有效提高生育率来改变人口结构，也可以通过各种积极应对方式，尽量减缓老龄化对经济的负面影响。
例如，中国社科院副院长蔡昉本周在一场论坛上提出，中国应当以提高劳动参与率为出发点，提高实际退休年龄，对工人进行全生命周期的培训，加大再分配力度使社会保障更普惠。
在政府、学术界绞尽脑汁想出应对老龄化的方案的同时，一批业者已瞄准商机先行投入科技养老的新业态，例如通过手机应用平台提供网约护士的上门服务。随着人口老龄化的程度加深，提供老年服务的产业将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网约护士服务 填补老年医疗服务缺口
刘奶奶（化名）的脚板被暖水袋烫伤了，伤口须由专业人员持续数月每隔两三天清理和换药，否则无法愈合。
可是快八旬的她上一次住院后，身体功能反而退化，不再能自行走动。家人不愿意再让她长期住院，每次叫救护车把插着呼吸管和胃管的她送院换药又太折腾，于是便选择网约护士。
接单的是“金牌护士”的史护士和孙护士。他们一进门，刘爷爷便问吃过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上门护理刘奶奶的这一个多月里，护士跟家人都成熟人了。护士们从背包里掏出一次性的无菌换药弯盘，在客厅里套上护士袍和卫生帽，便开始清理伤口。
网约护士是继上门美甲、上门保洁之后的又一种“互联网＋”服务。过去三四年冒起且规模做得比较大的网约护士平台，还包括“医护到家”“泓华护士”“U护”等。其中，“金牌护士”负责人介绍，在该平台上有18万名护士注册。
试点推行网约护士模式
中国国家卫健委今年2月宣布今年在北京、天津、上海、江苏、浙江、广东试点“互联网+护理服务”，为网约护士模式开绿灯。在此之前，法律规定医疗行为只能在医疗机构内开展，护士上门有不规范行医之嫌。
网约护士满足了部分居家养老的人对健康服务的需要。随着人口的老龄化，老人健康服务的供给缺口将越来越大。
中国国家卫健委老年健康司监察专员王谦上个月指出，中国人口的预期寿命现在已延长至77岁，但健康的预期寿命却保持在68.7岁，并未相应延长。
王谦也指出，超过75%的60岁以上老人患有至少一种慢性病，人数达1.9亿人。部分或全部失能的老人则有约4000万人。
医院和护理人员供不应求
面对这么庞大的需求，中国目前的医疗机构和护理人员队伍规模是远远不足的。例如，全国目前只有637家康复医院，以及276家临终关怀的医疗机构。
王谦调研时也发现，就连正规的医疗机构，也很难确保它们所提供的健康服务符合规范。老年人的健康服务体系亟须完善。
中国国家卫健委老年健康司监察专员王谦指出，超过75%的60岁以上老人患有至少一种慢性病，人数达1.9亿人。部分或全部失能的老人则有约4000万人。（受访者提供）
退休年龄该不该延长？
如何确保有足够财政资源支撑公民的养老金和社会保障支出，是所有老龄化国家都面对的难题。在未富先老的中国，这问题尤其棘手。
中国在2000年步入老龄化社会时，人均收入仅为日本1970年代步入老龄化时的三分之一。按照国际标准，人口老龄化的定义是65岁以上老人占人口比率超过7%。
是未富先老 还是边富边老？
有舆论认为，未富先老的说法过于消极，中国其实是边富边老，中国自步入老龄化以后已变得更加富裕。不过，这一说法又把问题看小了，即便动态来看，当中国人口年龄中位数在明年超越美国时，中国的人均收入也只有美国的四分之一。
在人均收入还未提到足够高的水平之前，人均养老支出已经上涨了。
从2014年开始，中国职工基本养老保险金的支出大于征缴收入，累计结余将在2035年耗尽。今年有2.8亿人领取养老金。
老人多了，社保支出也高了。社保和医疗支出在2007年至2017年的10年间，从6542亿元（人民币，下同，约1264亿新元）翻倍涨至3.6565万亿元，占全国财政支出的比重升至18.8%。
年轻人少了，缴付社保的人便少了。学者按目前的生育率计算，到了2050年，中国15岁至64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将降至7.5亿人，比2018年少四分之一。这意味人口抚养比将提高。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预测，一名离退休者今年由接近两名缴费者赡养，而到了2050年，则只能由一名缴费者赡养。
学者建议逐年渐进延长退休年龄
于是，不少学者提倡延长退休年龄。曾在新加坡当过访问学者的中国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宜勇在2013年指出，新加坡的出租车（德士）司机75岁才退休，他们更多是靠延长工作而不是靠公积金来养老。
他认为中国延长退休年龄是早晚的事，一个较容易被社会接受的做法是逐年温和地延长，例如今年的退休年龄是60岁加一个月，后年则延长至60岁加两个月。
中国是目前世界上退休年龄最早的国家之一。排除部长、博导等高级别人士和体力劳动者等特殊人群在外，男性60岁、女干部55岁，女工人50岁的退休年龄，在1978年定下后就基本没变。
每年1000万大学毕业生也在求职
延长退休年龄意味延后提取退休金，这在许多国家可能演变成引起工会和工人抗议的敏感政治问题。
也是北京市老年学学会会长的黄石松受访时指出，中国现在努力把经济发展速度保持在合理区间，就是为了确保每年能创造至少1000万个就业岗位给应届大学毕业生，延长退休年龄可能导致年轻人的就业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年轻人担心老人霸着工作岗位不走，老人则担心还得辛苦一阵才能享清福，中国延长退休年龄的阻力，预计在短期内无解。
文/游润恬
来自/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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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2 09:56:08
